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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千年、雄视欧亚的东罗马帝国是怎样灭亡的|文史宴
编者荐语:东罗马帝国衰亡史。
以下文章来源于欧罗巴上的公牛 ,作者溶於雾中
十四世纪末,曾经广袤的拜占庭帝国已然成为奥斯曼土耳其领土包围下的孤岛,实际控制地区只有首都君士坦丁堡,色雷斯与黑海沿岸的一些市镇,若干小岛,塞萨洛尼基(Thessalonica,帝国第二大城市)以及大部分的伯罗奔尼撒半岛。那里是摩里亚君主国,属于皇族,它从法兰克人那里收复了一些领土,可算略有建树。在这些拜占庭的势力范围中,还间布着一些拉丁帝国留下的封建领地,雅典还是被佛罗伦萨公爵统治着,而维罗纳的众王子则盘踞在爱琴海诸岛。土耳其人则已经夺去了其它的拜占庭前领土。
15世纪拜占庭帝国局势图
财政状况也不容乐观。1347年,在拜占庭皇帝约翰六世的加冕典礼上,他皇冠上本应该有的宝石居然被用玻璃代替了。财政的拮据也反映了君士坦丁堡这座巨城的衰败,它已经和这个帝国一样风烛残年。12世纪时,首都加上近郊的人口达到百万,可现在只剩下不到10万。首都的郊区被土耳其人夺去了大半。佩拉大区则被热那亚人控制。曾经君士坦丁堡四周密布着大量市镇和修道院,当下则只有一些零散的村庄和被它们围绕着的破败教堂。14世纪中期来到君士坦丁堡的著名穆斯林旅行家伊本.巴图塔(Ibn Battuta)计算出城墙内共有13块小型居民区;西班牙旅行家克拉维约(Gonzalez de Clavijo)也曾对这座宏伟巨城的破败惊讶不已。稍后造访的贝特朗东(Bertrandon de la Broquière)]同样对城市的空旷惊骇莫名。佩德罗.塔法(Pedro Tafur, Pero Tafur)]于1437年谈到君士坦丁堡凋零的人口,说很多居民区完全就是乡村,城市里一到春天,就有大量的野玫瑰开放,树林里则是鸟类的家园。
约翰六世, 拜占庭皇帝,政治家、历史学家。1343年到1345年他与土耳其人结盟,并将女儿嫁给奥斯曼苏丹奥尔汗。
甚至连部分皇宫都已年久失修,无法居住。拉丁帝国最后的皇帝鲍尔温二世因为欠威尼斯人的钱,将自己的储君“抵押”给债主,还将拜占庭皇宫的屋顶拆下来卖钱。他流亡海外后。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八世收复君士坦丁堡后,却没有钱修复皇宫,连他的后代都没有办法。过去的的大竞技场(Hippodrome of Constantinople)也仅剩残破的墙壁,只能用作贵族的马球场。旁边的“主教宫”(Patriarchal Palace)名义上还是大牧首的住所,不过君士坦丁大牧首也不敢继续住在这座危楼里了。城区多数教堂也已经年久失修,只有伟大的圣索菲亚大教堂(Hagia Sophia,Holy Wisdom)还保留着往日的荣光,因为其开销由政府专项资金提供。此外,还有少数教堂和街道还热闹着。例如“新教堂”(the Nea Basilica)及灯塔区的圣母教堂(the church of the mother of God)。城内的主干道,也就是中央大街(Mese),是城内最繁华的大街,尽管街边的圣使徒教堂(全市第二大教堂)已经残破不堪。金角湾沿岸是又一片保有兴旺的地区,其中以布雷契耐区为最。除去这些繁华地带,君士坦丁堡市区的大部分地方已经是空旷凋敝。
在君士坦丁堡外,还有其它地区颇为重要。比如身为巴尔干半岛的重要港口的塞萨洛尼基(Thessalonica),它也是全国第二大城市,甚至比君士坦丁堡更繁荣,却屡遭战乱,不复当年。以及摩里亚(Morea)专制君主国首都米斯特拉斯(Mistras,Mistra),这座所谓的“首都”只是个大村庄。
在这个拜占庭的黑暗时代,拜占庭皇帝们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帝国已经命悬一线,恐怕终将成为奥斯曼人的盘中餐。于是他们将希望寄托在西方天主教国家的援助上。可是天主教徒却对拜占庭这个东正教国家心存芥蒂。因此拜占庭皇帝们逐渐产生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念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尝试与西方的天主教会洽谈教会共融事宜,尽管有的皇帝只是想做做样子。
共融(英语:Full Communion),是基督教的专业名词。食用圣体或圣餐被基督徒视为与耶稣基督融为一体,也就是得救的象征。共融即是不同教会彼此间互相承认,组织上是一个整体的教派。但共融的解释不同。天主教会的共融通常指教义一致,且承认罗马教皇权威的中央集权组织。而东正教、新教通常则是独立教会、自治教会、自主教会组成的邦联或联邦体。这也是东正教和天主教合一最大的困难。
而如今,拜占庭的皇帝却要向西方的天主教会伸出橄榄枝,发出愿意使东正教与天主教共融的“喜讯”,只为换得西方天主教国家的军事援助。
可是拜占庭人不会忘记,在1054年7月16日,罗马教宗的使者将绝罚诏书放在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主祭坛上,随即扬长而去。顷刻之间,拜占庭人就成了“罪大恶极”的被绝罚者。
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内部
所谓“绝罚”(excommunicate),意即教会制裁的一种形式,即将某人从信徒团契中排除,不许他参加教会的圣礼,剥夺他作为教会成员的权利,但不一定剥夺他现有的教会成员身份。 是神职人员和教徒所受的重大处分。按天主教神学所说,受此处分者死后不能升天。在中世纪欧洲,遭绝罚者无人能同他往来,教皇曾以此对付世俗帝王。绝罚分主教保留(主教可宽免)的和教皇保留(教皇可宽免)的两种;后者又分通常、特级和超级三等。绝罚按不同程度分三种:自我施行的绝罚;教会禁止参与圣事的绝罚——同时神职人员亦不可为其举行圣礼;教会禁止与信徒交往的绝罚——信徒们也要回避之。
于是愤怒的拜占庭人发动了暴乱,拜占庭的教会以牙还牙,宣布将教宗的教会绝罚,并将其绝罚诏书当众烧毁。基督教最重要的主干就此一分为二,教宗的教会自称天主教或公教,也称拉丁教会;拜占庭人的教会自称正教,也可以称其为东正教(因为这个教会位于天主教会的东方),或希腊教会。自此以后,天主教与东正教之间就横亘着一条可能永远无法填补的鸿沟。
所以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二世虽然做了大量外交努力,向西方的天主教国家求援,却反对使天主教与东正教恢复共融。他还告诫自己的儿子,既要与天主教一方商量使教会重新合一一事,又要对内宣布东西方的两个教会绝不合一。做出如此圆滑的决定,既是因为这位皇帝从心底不愿意让东正教服从教宗的领导,也是因为他知道民间也和他一样,即便统治阶层接受了教会统一,他们也不会遵行。
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二世
可是在曼努埃尔二世去世后,他的长子约翰八世,也就是上文提及的他的儿子,却因为恐惧奥斯曼人的威胁,而强行促成了教会共融。以为这么做就能使教宗团结起天主教各国一同驰援拜占庭。然而,朝野内外自然一片反对之声。约翰皇帝也动摇了,不再强制执行教会共融。这样一来,拜占庭的宗教一时分崩离析。反对共融者与支持共融者分道扬镳,前者目睹东正教会被撕裂,更加厌恶天主教。在这样的背景下,大公卢卡斯.诺塔拉斯甚至在奥斯曼人围攻君士坦丁堡时声称:“苏丹的头巾胜过天主教的教冠。”
拜占庭皇帝约翰八世
既然拜占庭皇帝牺牲了自己的信仰,天主教国家自当投桃报李,乃至两肋插刀。一支新的十字军被召集了起来(虽然有些不情愿)。1440年,教宗犹金发出召唤,经过4年的时间,以匈牙利人为主的十字军蒙召而来。但是教宗特使切萨里尼主教仗势欺人,迫使联军统帅兼特兰西瓦尼亚总督匈雅提。亚诺什宁可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也要撕毁与奥斯曼苏丹签订的神圣条约,悍然开战。在战争爆发后,这位教宗特使又多次干涉匈雅提制定命令。最终,这一支十字军,也是最后一支试图援助拜占庭的十字军在瓦尔纳被苏丹穆拉德二世轻易打败。拜占庭的未来更加黯淡。
尽管反抗奥斯曼的尝试屡屡受挫,但是拜占庭人已经以灵活(也可以说是圆滑)的手段避免了奥斯曼的怒火燃起,那就是拜占庭当时已成为了奥斯曼的藩属,当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作为大哥约翰八世的继承人登基时,虽然他的的立场是支持联合天主教与东正教,借此求得西方援军以抵御奥斯曼,但是太后还是派遣了特使,向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报告自己的儿子登基一事,苏丹优雅地批准了君士坦丁十一世即位。
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十一 世
然而两头讨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四十五岁登基的新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决定以联姻来争取外国支持,可能是因为母后和国民不喜欢来西方阵营的拉丁人当皇后,他决心在东正教国家寻找妻子。经过一番波折,格鲁吉亚国王愿意使本国的公主与拜占庭皇帝联姻。但是这时拜占庭的求亲使者得知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驾崩,他的儿子穆罕默德二世继位,他的妻子塞尔维亚公主玛拉被礼送回国,而她也是穆罕默德二世的继母,为这位新苏丹所敬重,于是就建议皇帝迎娶玛拉。若不是她曾经发誓这辈子绝不改嫁,君士坦丁皇帝就会得到一位在奥斯曼宫廷中德高望重的皇后。于是拜占庭皇帝重新向格鲁吉亚公主提亲,,但是外交斡旋拖延了时间,直到这位皇帝死了,都还没举行婚礼。
奥斯曼皇帝穆罕默德二世
另一方面,西方人大概没有拜占庭人的预见,他们为苏丹穆拉德二世的驾崩感如释重负,认为年仅19岁的新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无能温和,不足为惧。何况此时的西方国家大都为自身的国事所累,难以出兵。唯一乐意援助拜占庭的是阿拉贡国王阿方索五世,但是他漫天要价,要求当上拜占庭皇帝,否则不会伸出援手。拜占庭人当然不敢请他来助阵。教廷也轻视新苏丹,不愿尽早援助拜占庭。后来,新教宗尼古拉斯五世在1447年即位,他虽然呼吁天主教国家组织军队挽救拜占庭,却没几个响应的。
阿拉贡国王阿方索五世
君士坦丁皇帝面对西方人的短视,寄希望于调和国内支持教会共融者与反对教会共融者的矛盾,从而使整个拜占庭都能接受教会共融,从而得到教宗的慷慨援助。然而这样做却两面不讨好。
雪上加霜的是,君士坦丁皇帝似乎也变得轻敌、短视了起来,忘记了祸从口出的常识。事情的起因是那时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刚刚镇压了一场叛乱,之后又遭遇土耳其新军的兵变,他不得不对新军做出了一定让步。显然君士坦丁皇帝自认为看见了一个机会,决定亮出一张牌。那就是流亡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王子奥尔汗,他拥有奥斯曼帝国的继承权,却没有实力,只好在拜占庭寄人篱下。穆罕默德苏丹即位之初,曾允诺提供给奥尔汗一份3000阿克切(“阿克切”是货币单位)的年金,却至今没有支付。于是君士坦丁皇帝派出使者向苏丹索要年金。毫无疑问,这提醒了苏丹,君士坦丁堡里有一位随时能回来与他争夺皇位的竞争者奥尔汗,所以以后要注意不能将拜占庭逼入绝路,免得拜占庭人支持奥尔汗,借此与苏丹穆罕默德拼个鱼死网破。而这彻底地激怒了苏丹,迟早要来的战争,也是弱肉强食的战争,居然因为弱者的主动挑衅而爆发了。
作为西方天主教徒的东方教胞,拜占庭人与天主教会貌合神离;作为奥斯曼帝国的弱小藩属,拜占庭人与宗主国貌合神离。而这将拜占庭往通往灭亡的深渊里,狠狠地推了一把。
穆罕默德苏丹在见到拜占庭使者后,面对使者提出的支付奥尔汗王子年金的要求,只是冷冷地回应,说一切等到他回到阿德里安堡再商量。在回程途中,因为一支意大利舰队的威胁,苏丹改变了返回路线,在没有征得拜占庭皇帝的同意的情况下,就穿越拜占庭的国土,并趁机侦察了地形,决定在一个地势险要处修造一座堡垒,为即将开始的战争做准备。苏丹才返回阿德里安堡,就迫害希腊人,并召集人手,在上述的地势险要处修造堡垒。君士坦丁堡内一片惊恐,君士坦丁皇帝皇帝三次派出特使请求苏丹放弃敌对行动,并指出苏丹曾经立下约定,声称会尊重拜占庭的领土完整。结果在三次谈判中,前两次都无功而返,第三次则是向苏丹让步,同意苏丹修造堡垒,但是请苏丹保证堡垒完工后,不会围攻君士坦丁堡。这一回,苏丹直接将拜占庭的特使关进监狱,稍后处以极刑。
到了1452年8月,苏丹完成了那座堡垒。这座堡垒名叫“鲁梅里”,它有一个土耳其语别名叫“Boghaz-kesen”,意思是“割喉之刃”。苏丹随后发布诏令,要求所有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船只都得停靠在奥斯曼的堡垒前接受检查,否则将被击沉。
于是苏丹将三门重炮(其中最大的一门被保存至今)部署在堡垒内,很快就有西方商船因为拒绝服从奥斯曼苏丹的诏令,强行冲过堡垒而被击沉。这时,西方人才如梦方醒,意识到穆罕默德苏丹很快就会对君士坦丁堡下手,那时,身为西方国家的威尼斯与热那亚将唇亡齿寒。不过,威尼斯、热那亚,乃至于教廷都无力组织一个可堪与奥斯曼一决雌雄的西方联盟。他们向拜占庭给出的帮助,只是杯水车薪,例如威尼斯在军事上的帮助就只不过是特许拜占庭皇帝在克里特岛招募雇佣兵。教廷与拜占庭的特使四处奔波,却没有一个西方国家肯伸出援手。当苏丹的堡垒竣工后,君士坦丁皇帝似乎决定放手一搏,写信给教宗,声称自己完全赞成东西方教会共融,教宗得到了如此大礼,自然更热心地向拜占庭伸出援手了。
宗教会议又召开了。支持共融者和反对共融者再次对峙。值得一提的是反对教会共融的卢卡斯.诺塔拉斯如今施展了圆滑的手段,声称为了达成共融,东正教神学家应该与天主教一方求同存异,可是他又暗示一旦度过危机,可以重新和天主教商榷共融事宜。结果里外不是人。反对共融者担心盲目共融可能又使东正教会分裂,西方人则认为天主教会是唯一的援助拜占庭人的恩人,理当被迁就。最后解决争议的不是神学家的智慧和口才,而是西欧雇佣兵。为了得到西方援军,拜占庭人吞下了牺牲信仰的苦果。但是拜占庭人大多只是在容忍,从未真正接受天主教会。在朝廷宣布只有支持共融的教士才能进入圣索菲亚大教堂后,,很多希腊人就不去这个教堂祈祷了。如果教会共融一事公开的敌人——大公卢卡斯.诺塔拉斯真的说过“苏丹的头巾胜过天主教的教冠”一语,恐怕也是被不肯妥协,强势专横的天主教徒们刺激出来的。
随着教会共融仪式的完成,希腊人有理由得到足够的西方援助,毕竟他们为此“背叛”了信仰。然而,不幸的是——西方人失信了。
于此同时,奥斯曼苏丹也在紧锣密鼓地为战争做准备。他说服了反对开战的大臣,包括在传闻中收受拜占庭人贿赂的大维齐哈里尔。并下令攻打或袭扰除君士坦丁堡以外的拜占庭领土,使这些地方的军队无力驰援君士坦丁堡。
陆军与海军也很快召集完毕。陆军大概含有8万正规军,2万杂牌军。正规军中最重要的是土耳其新军;杂牌军中的士兵则主要是巴希巴祖克。除开正规军和杂牌军,军队中还有一部分非战斗人员。海军的规模同样庞大。根据当时在君士坦丁堡的意大利水手的说法,奥斯曼舰队包括6艘三桡战船,10艘2二桡战船,75艘大艇,以及20艘运输船,此外还有一部分单桅帆船和快艇。
炮兵部队也同样拥有强大的阵容。1452年夏,匈牙利工程师乌尔班离开了拜占庭皇帝,投奔了更加富有的奥斯曼苏丹。他为他的新雇主造出了长约8米,所用炮弹的重量据说达到了1200磅(一说重达1500磅)的乌尔班巨炮。奥斯曼军队在行军途中,用60多头牛拉动炮车。
博物馆珍藏的乌尔班大炮
拜占庭方面则寒酸得多,尽管他们已经尽其所能地备战。这不仅是因为国力的衰落,也是西方国家此时不是无暇他顾,就是爱莫能助,或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有教宗尼古拉斯五世,则不愿意全力以赴地帮助拜占庭,因为他认为目前还不能确认拜占庭人实践了与天主教会共融的诺言。总之,它们提供的援助非常之少。威尼斯人愿意提供一支载有800士兵的舰队,可是由于会议商讨的缓慢,当舰队得到命令出发时,君士坦丁堡已被整整包围了两个星期。
不过在君士坦丁堡城中,有些西方人深感天主教国家言而无信,,不顾荣誉,于是自愿为拜占庭的命运献身。而自幼流亡君士坦丁堡,并在这里长大的奥斯曼王子奥尔汗也愿意带领整个家族抵抗奥斯曼人。1453年1月29日,拜占庭人更是受到了眷顾,年轻的热那亚名将杰奥瓦尼.朱斯提尼亚.隆哥带来了700名准备精良的士兵。君士坦丁皇帝答应这位将领,一旦打败奥斯曼人,就将利姆诺斯岛赐给他。当然,也有逃兵。
战争即将展开,但是城内兵力依旧捉襟见肘。各个基督教国家的海军组成联合海军,也只有26条船。能参战男性希腊居民(含修士)只有4983人,外国人则大约有2000人。皇帝严令属下不得将城内陆上守卫力量的数目透露出去,但是其实意大利人并非不知道这一点。
终于,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到底是开始了,摆在奥斯曼人面前的美味——君士坦丁堡,仅仅被不足7000人的队伍守卫着。
随着奥斯曼军队陆续抵达君士坦丁堡周围,君士坦丁皇帝下令紧闭城门,摧毁护城河上的吊桥,又以巨大的铁链封锁港口,而铁链得到了下方的木质浮桶支撑。这道铁链从君士坦丁堡的欧根尼乌斯塔绵延到热那亚佩拉区的加拉塔海墙,将是令奥斯曼海军头疼的一道难关。
君士坦丁堡的陆上防御也颇为坚固。沿海地带建有城墙保护,这条城墙被称为“海墙”。部分海墙被马尔马拉海依偎,此处水流湍急,又有浅滩、礁石的掩护。足以令敌人望洋兴叹。在朝向陆地的一侧,矗立拥有三重工事的狄奥多西城墙。它在拜占庭狄奥多西二世时期建造,因而得名。在这道城墙外,有宽约18米的壕沟,只要向里头注水,就能变成护城河。不过,今人无法确定,当时的壕沟是部分变成了护城河,还是完全干涸。在它的内侧,建有一道带有雉堞的胸墙,在它与外墙中间,隔着有约12米到约15米的“外城台” 。
再往内便是外墙,高约7.62米,其上每隔约50米至约91米建有方形塔楼,共有96座。外墙后也有一块约12米至约18米宽的“内城台”。再往内是内城墙,高约12米,上面建有高达约18米的方形或八角形城楼,也是96座。而且它们正好位于外墙塔楼的间隙中,使得塔楼更加密集。以上对狄奥多西城墙的描述主要来自于历史学家斯蒂文朗西曼,而根据历史学者罗杰.克劳利的描述,塔楼的形状更加丰富,有方形、六边形、八边形,偶尔还有圆形。此外罗杰.克劳利还提及了一些斯蒂文.朗西曼未曾交代的细节:塔楼并非与城墙一体,并且外墙上的塔楼与内墙上的塔楼一样高,只是因为外墙比内墙矮,所以外墙上的塔楼也比内墙上的低。塔楼有两个房间,顶部是平的,可以放置投掷石块与希腊火的机械。塔楼上哨兵在夜间会互相呼喊,以防止入睡。不管两位学者谁的描述正确,互相簇拥的塔楼都会给敌人造成相当的压力。一位十字军士兵曾说:“一个七岁男孩能够把一个苹果从一座塔楼投掷到另一座”。这话应该就是出于对密布的塔楼的畏惧。
不过狄奥多西城墙也有两个弱点。一个是在城墙北端,布雷契耐区是一个突出部,并且它的城墙是一些形状不一的堡垒和城墙的大杂烩,虽然工事坚固,但是在大部分地段只有一道防线。这是先人用城墙把圣母神龛包围起来的“后遗症”;另一个弱点是在狄奥多西城墙的中段,这里的城墙被称作“中城墙”。因为城墙是建在地势逐渐下降的山坡上的,其上的塔楼就比对面的山峰低,敌人一旦占据了对面的山峰,就拥有了一个制高点。此外,因为莱卡斯河被通过涵洞引入城内,所以此处的壕沟不能挖掘地太深。中城墙是狄奥多西城墙的最薄弱之处。守军与奥斯曼军队都将中段重点“关照”这里。
此时,拜占庭人为了弥补城墙的软肋和兵力不足的弱点,开始了部署:集中兵力防守外墙,修复过去损坏的城墙,确保外墙坚不可破。君士坦丁皇帝亲自率领希腊的精锐部队防守薄弱的中城墙,朱斯提尼亚尼位于皇帝右侧,但是在发现奥斯曼人的主攻方向是中城墙后,又转而驰援了皇帝。大部分兵力用于抵御来自陆地方向的进攻,守卫海墙的部队要少得多。其中包括了奥斯曼王子奥尔汗及其亲兵,与大公卢卡斯.诺塔拉斯率领的一支预备队(预备队共有两支)。海军方面则在金角湾上的铁链附近部署了十艘船只。在部署部队时,皇帝尽量将不同国家军队混编,以免他们因为国籍、民族的不同而内讧。遗憾的是,城内的火炮无甚大用,不过以意大利佣兵为主的部分士兵铠甲精良,远远胜过绝大部分的奥斯曼士兵。4月5日。围城战爆发了。
在战斗开始前,土耳其人也已部署完毕。在金角湾北岸,一支大军监视着热那亚人;在布雷契耐区的城墙前,配有一些重炮的欧洲军团准备炮击单层的城墙;莱卡斯河以南,安纳托利亚军团在伊萨克帕夏的指挥下,因为苏丹不信任他,所以苏丹派遣出身于拜占庭安盖利王族,却改信回教,投奔奥斯曼的马哈茂德帕夏去做他的副将;苏丹本人则率军直面中城墙列阵,军中拥有大量精锐和最好的大炮,包括乌尔班巨炮。此外还有大量非正规军在主力后方布阵。海军方面则将指挥部设在双柱港,用于封锁港湾和向铁链进攻。统帅他们的是巴尔托古鲁。
奥斯曼人准备就绪,就目睹了威尼斯人身着威尼斯传统服装在城墙那里“游行”,以示与拜占庭人同仇敌忾。这是拜占庭皇帝的主意。之后,穆罕默德二世按照回教传统律法,派和平使节向拜占庭方劝降,结果被拜占庭人拒绝。因为他们不相信奥斯曼人,也不愿背叛皇帝。
于是奥斯曼人开始了猛烈炮击,重创了城墙。但是守军总是在夜晚抢修城墙。苏丹见状暂缓了炮击,命令部署更多的大炮,并下令士兵填满护城河(也可以叫壕沟),坑道兵挖掘地道破坏城墙。海军也试探着进攻金角湾,但是被击退。苏丹只好先清扫君士坦丁堡外的两座拜占庭小型要塞,并派海军夺去了马尔马拉海上的王子群岛。
4月11日,重炮部署完毕,在次日即展开了一场几乎持续了六周的炮击。乌尔班大炮威力惊人尽管一天只能发射7次。守军尝试用悬挂在城墙上的皮革和装有羊毛的袋子缓冲炮弹的威力,不过效果差强人意。在一星期内,奥斯曼人的炮击在莱卡斯河一带的外城墙上几乎摧毁了许多地段,护城河也差不多被填满。修复城墙变得愈发困难。朱斯提尼亚尼因此率人在每天晚上修建栅栏,又用装满泥土的木桶作为雉堞。尽管栅栏主要是用木料建成的,十分脆弱,但是总聊胜于无。
奥斯曼土耳其的“乌尔班”大炮
4月12日,奥斯曼舰队得到了援军,就再次进犯金角湾的铁链防线,却又被击败,基督教舰队甚至打开铁链进行了反击,奥斯曼舰队只好撤退。这次战败令苏丹大丢脸面,不过他也意识到基督教舰队制胜的法宝是重型船只。于是下令改良火炮的弹道,改良好的大炮果然击沉了一艘基督教帆船,使基督教船只只好退入金角湾后。
4月18日,太阳才升起两个小时,苏丹下令夺取中城墙,土耳其军队在狭窄地段发动总攻,兵力优势被削弱了,而基督徒士兵铠甲精良,因而悍不畏死,终于在四小时后击退了土耳其人。威尼斯人巴尔巴罗在日记中记载,约有200名土耳其士兵阵亡,而基督徒无一阵亡。
虽然第一次挫败了土耳其人夺取城墙的行动。是守军士气高昂。但是这座城市的命运在不久后,将继续一波三折。
与此同时,教宗也在为拜占庭的命运担心。三艘热那亚船只奉教宗之命,满载着士兵与粮食,驶往君士坦丁堡。在4月的前两个星期,因为君士坦丁堡一带一直刮着北风,它们只好停在希俄斯岛。直到4月15日。风向改为自南向北,它们就马上趁机赶向君士坦丁堡,在达达尼尔海峡入口,它们意外地遇见了一艘拜占庭运输舰,这艘运输舰满载着谷物,因为它在早先被拜占庭皇帝派去西西里买粮食,现在才归来。于是它加入了热那亚舰队。因为土耳其海军全部部署于君士坦丁堡,没有在达达尼尔海峡设防封锁,这支小舰队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发现了它们,土耳其人才察觉到了这些闯入者。苏丹立即前往双柱港,亲自对海军指挥官巴尔托古鲁下了死命令,要求巴尔托古鲁要么俘获这四艘基督徒的船只,要么击沉它们,要么就去死。
巴尔托古鲁立即率领舰队追上了这支基督教舰队,在后者拒绝投降后,他的舰队尝试包围它们。但是风向对奥斯曼舰队不利,而且基督徒船只更加高大,以至于在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内,奥斯曼舰队都有心无力。然而,这时风停了,四艘基督教船只都是帆船,没有了风,就难以逃命,雪上加霜的是,一支海流自北倒流,将基督教舰队推往双柱港。面对天赐良机,巴尔托古鲁立即指挥舰队包围了这四艘船,在远距离发起的攻击失败了后,立即接舷肉搏。甚至以旗舰的船头撞击四艘船只中最大,也最缺乏武装的拜占庭运输舰。但是他低估了对手。热那亚士兵身穿重甲,手握战斧,不仅长于战斗,而且面对火攻也能及时灭火。拜占庭运输舰虽然不是战舰,但是装备有外国人所谓的“希腊火”,这是一种配方被拜占庭人保密的可燃液体,可在水上燃烧,乃至遇水自燃,堪称海战利器。奥斯曼人猛攻拜占庭运输船时,三艘热那亚船只来到这艘拜占庭船只附近,与它列为一排,以为增援。奥斯曼人又一次面对基督教重型船只构成的的金城汤池。这时,观战的苏丹心急如焚,骑马越入浅滩,直到衣服被海水浸湿,才回过神来。
日薄西山,基督教船只逐渐处于下风。忽然间又刮起了北风,这正是驶入金角湾所需要的风。于是这四艘帆船乘风破浪,杀出重围。巴尔托古鲁决定撤退,尽管他将面对苏丹的怒火。拜占庭人打开了海上的铁链,3艘威尼斯战舰冲出金角湾,奥斯曼人误以为敌军倾巢而出,于是不再追击那四艘船只组成的舰队了,而是结阵防御。没想到那四艘船在金角湾内的友军接应下,驶入了金角湾。
守军的士气又一次上涨。甚至有人夸大其词,说他们杀死了10000到12000个侵略者,而己方除开之后几天负伤不治的,无一伤亡。而在奥斯曼人那里,则士气大跌。战斗次日,穆罕默德下令将巴尔托古鲁斩首示众,但是因为下属求情,保住了性命。不过苏丹还是剥夺了他的官职,并没收其财产,转赠给新军士兵。最后,还得被杖打一番。巴尔托鲁格此时已经因为在战斗中被己方投石误伤,而眼部重伤,他将在贫困中卑微地死去。据说他是一个改信回教的保加利亚基督徒,这么看来,他可能选错了阵营。
苏丹的日子也不好过,奥斯曼军队士气大跌。在苏丹惩治巴尔托古鲁之前,军中的主要宗教领袖阿克.施姆瑟丁就写信批评苏丹决策失误,颜面扫地。并说如果不严惩作战不利的将领,将失去军心。信中还提及,已经有士兵质疑阿克.施姆瑟丁的权威,声称他的祈祷都没有用,预言也不灵验。
正因如此,苏丹才对巴尔托鲁格重重责罚。大约在这时,苏丹收到了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的求和。内容可能是由拜占庭支付一笔贡金给奥斯曼,换取奥斯曼退兵,也给苏丹一个台阶下。求和的请求可能是经素来与希腊人亲善的大维齐哈里尔传达的。苏丹于是召集近臣商榷是否接受求和一事。大臣们分为主和派大维齐哈里尔和主战派。
大维齐哈里尔是纯血统的土耳其人,出身传统权贵门第。他担心万一战败,苏丹将遭兵变而死。据历史学者罗杰.克劳利所言,在4月20日晚上,“近卫军已处于公开叛乱的边缘”,因此苏丹不能再冒险了。可是,政敌却因此指控他收受了希腊人的贿赂。
主战派则由改宗回教的原异教徒组成。他们是野心勃勃的暴发户,希望能够跟随苏丹开疆拓土,以此谋得更大的富贵。
最后,主战派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在会议中获得了胜利,而这也正和苏丹心意。于是求和被驳回了。然而,可能他这时还并不知道如何排除万难,狄奥多西城墙依然矗立,海上的铁链依然横亘在金角湾上。
此时或许是守军士气最盛之时,但是他们很快将会遭遇晴空霹雳。此时也或许是苏丹心情跌入谷底之时,但是他并没有停止运筹帷幄。很可能是在苏丹的意大利顾问的提醒下,苏丹得知威尼斯人曾在1438年的伦巴第,使用带有滑轮的平台使舰队登上了陆地,由坡河运输到了加尔达湖。所以苏丹打算将船只通过博斯普鲁斯搬入金角湾。虽然途中需要翻越海拔约61米的小山,但是奥斯曼并不缺少运力,何况在围攻刚开始时,奥斯曼人已经建设了一条道路,可以用来运输船只,直到金角湾边上的泉源河谷。
奥斯曼人早已储备了大量物资,现在派上了用场。木材用于建造简易轨道和承载船只的带轮托架,成桶油脂用来润滑滚轴,金属滑轮用来将船只拖上陆地。此外,还有大量的劳工和成队的公牛。还有些大炮被运到了泉源河谷。自4月21日起,奥斯曼人加班加点完成任务。同时从佩拉居留区后方炮击君士坦丁堡,不仅能吸引守军的注意,免得他们注意到有船只在陆地“行驶”,还能以大炮喷出的浓烟掩护工程。奥斯曼炮兵甚至故意“误炸”了佩拉的城墙,使佩拉居民纷纷出逃,免得他们看见了奥斯曼人的工程而去君士坦丁堡通风报信。
4月22日礼拜天,曙光初现。船只终于上岸。按常理,运输空船最为轻松。但是奥斯曼的桨手和军官却却在船上各就各位,桨手在军官的指挥下整齐地划动长桨,就连风帆也被人升起。更有小规模的乐队登船演奏。运输船只的一路上旌旗猎猎,鼓乐喧天。约70艘战舰在一艘小船的带领下滑向金角湾。
当拜占庭人看见这些会“走路”的船时,大惊失色。君士坦丁皇帝立刻急召军官开会。会议中,有人提议将热那亚拉拢过来,成为同盟。利用其舰队可轻松击败土耳其海军。但是热那亚人恐怕不会同意。又有人提议进攻泉源河谷,这对于兵力不足的守军自然也不现实。最后,一位船长自告奋勇,以火攻船夜袭敌舰。这个方案被通过了。但是因为威尼斯人与热那亚人的内讧,计划延迟实施。一名为苏丹效力的热那亚人将守军的计划告知了苏丹。于是火攻船队功败垂成。
这一天,暴行发生了,苏丹将俘获的40名基督徒水手公开处死,拜占庭人则将260土耳其囚犯在城墙上斩首。
苏丹大获全胜后,又建立了一道以空酒桶、厚木板等材料建造的浮桥,连接起了佩拉区和君士坦丁堡朝向陆地的那一侧防线一带。
对守军而言,奥斯曼舰队进入金角湾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因为敌人现在可以随时进攻海墙,为了保卫漫长的海墙,必然要稀释兵力。几乎可以说,拜占庭人的悲剧从此时就注定了。
拜占庭人愈发绝望了。这不仅是因为他们仍在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奥斯曼人发起的炮击,骚扰,还得时刻小心针对海墙的攻击,也因为城内的粮食逐渐告罄。在困境面前,守军想到了威尼斯人曾经答应提供一支舰队作为增援,于是皇帝召开会议,决定派出一艘快船,船员都打扮成土耳其人,越过土耳其的封锁线,南下寻找增援君士坦丁堡的那支舰队。在此期间,皇帝的压力与日俱增,不仅要调解威尼斯人与热那亚人之间的内讧,又得面对向苏丹求和的失败(因为苏丹要求他放弃君士坦丁堡)。有人建议皇帝离开君士坦丁堡,寻找盟友,以图谋东山再起。但是皇帝平静而笃定地表示自己必须和首都君士坦丁堡同生共死。
自5月7日起,奥斯曼军队重新开始猛攻。作为软肋的布雷契耐区和中城墙被奥斯曼人的大炮不分白天黑夜地持续轰炸。在面向陆地的城墙外,奥斯曼人又派出坑道兵挖掘地道,突破城墙,却被拜占庭人挫败了。到了5月18日,奥斯曼人又搬出了巨型木质攻城塔,用来掩护工兵填满壕沟,一旦时机合适,还可以将士兵运上城墙。不料,守军在夜间偷偷出城,在壕沟边的土中埋进炸药桶,引爆后,攻城塔被摧毁。其它的攻城塔也败下阵来。
暂时打败入侵者后,守军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士气并不涣散。可是,很快,命运又捉弄了他们。5月23日,一艘船只冲破奥斯曼人的封锁,驶入了金角湾,守军以为它是威尼斯援军的先头部队,接应了它,谁知它其实是20天前派出的那艘快船,因为找不到增援舰队而返回。船员表示,当船长拿不定主要是否返回时,就和水手开会。除开要求逃命的一名船员,其他人都认为把消息通报皇帝是自己的义务,哪怕为此丧命,也在所不惜。皇帝不禁泪光涟涟,向船员一一致谢。
五月即将过去,城内据说发生了不少预示着城市将要沦陷神迹,比如月全食。甚至,在人们手捧圣母像在街头游行之时,都出现了凶兆。人们认为耶稣与圣母已经在神迹的掩护下离开城市。
此时的君士坦丁堡已然如同弃婴。大臣们再次劝说皇帝放弃这座城市,不料皇帝竟然晕厥,在他苏醒后,依然表示不会抛弃人民和首都。
奥斯曼军队即将发动总攻,其中的基督徒将这一情报写在纸上,绑在箭头射入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果然,人们很快就看见奥斯曼人在为决战而鼓舞士气。5月27日夜晚,城内的人听见信奉回教的奥斯曼人高呼他们所珍视的清真言:“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守军立即调兵遣将,准备迎战,但希腊人和热那亚人间却因此又产生了不快。讽刺的是,到了5月28日,敌人即将发动总攻的这一噩耗却最终令城内互相憎恶的各个势力空前团结。虽然天主教会派来的莱昂纳德主教还是不公正地攻击希腊人。但是城内的居民与士兵却冰释前嫌。东正教徒与天主教徒一起走上街头,扛起圣物游行,皇帝也在这祈福的队伍中,并在游行结束时发表了感人的演说。甚至,他向在场的各位请求原谅,因为他可能亏欠过这些人。
天逐渐变暗,人们决定彻底抛开宗教上的嫌隙。他们记得,因为围绕着教会共融的斗争,东正教徒认为圣索菲亚大教堂受到天主教徒与支持共融者的玷污,于是他们中的虔诚信徒,不愿踏入这所教堂做弥撒。可现在,东正教徒们无论是否支持教会共融,都共同主持弥撒,天主教的红衣主教与东正教主教也“共沐主恩”。终于,君士坦丁堡的教会短暂而彻底地共融了。
皇帝在大教堂完成祈祷后,在宫中叫齐了家人,请他们原谅自己的过失。然后带着秘书前往面向陆地的城墙,俯瞰了敌军营地,随机让秘书离开。此时此刻,他们又会否知道,此次分离竟成永别?
5月28日,奥斯曼人的总攻开始了。在面向陆地的城墙外,土耳其军队派遣被称为“巴希巴祖克”的非正规军全线进攻,苦战2小时后,非正规军被召回,因为他们已经削弱了守军。随后主力登场,更有苏丹的亲兵,即土耳其新军充当先锋。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双方展开了近身肉搏,一时难分胜负,土耳其新军甚至无法越过简陋的栅栏。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苦苦支撑的热那亚士兵忽然间一溃千里。哪怕他们昨夜还愿为信奉东正教的希腊教胞献身舍命。
据说,最初使热那亚人开始胆寒怯战的原因是一个细小的疏忽。在布雷契耐区的城墙与狄奥多西城墙的连接处,也是转角处,有一个比较隐蔽的偏门,也就是科克波塔门。它不仅小,而且早已不再开放,无闻地关闭了许多年头。可能只有老一辈还记得有这个城门。在战争中,这道门被被打开,守军可以从这道门出击。而之时,一些返回城内的士兵却忘记了关门。奥斯曼军队趁机冲入门内,守军立刻反击,夺回城门,但是仍然有约50名敌军冲进了城内。这些敌军攻上城墙,杀死了守军,甚至有守军跳墙自杀,尽管基督教认为自杀是天大的罪过。虽然这些敌军很快就被包围,但是他们已然打击了守军的士气。
其实这个故事只是诸如此类的传说中的一个,上述故事来自历史学家斯蒂文.朗西曼。而历史学者罗杰.克劳利在笔下也提及了这个讲述士兵忘记关闭城门,从而被敌人突破的故事,他的说法与斯蒂文.朗西曼的存在细微差别。按罗杰.克劳利的说法,士兵忘关了的门是竞技场门,除非”竞技场门“和”科克波塔门“是同一座城门的两个名字,或是这两个名字意思一样。否则斯蒂文.朗西曼和罗杰.克劳利二人的记载就是互相抵触的。而“竞技场门”和“科克波塔门”看起来既不是同一座城门的两个名字,也不像意思相同的两个词汇。此外,罗杰.克劳利声称忘记关门的士兵是一名意大利士兵,冲入门内的奥斯曼士兵正好是50个。又说他们在被包围前,他们已经从一些塔楼上扯下了拜占庭的皇旗与威尼斯的圣马可旗帜,并升起了奥斯曼的旗帜。
两位历史研究者都认为自己所说的是史实,到底谁对谁错,目前可能难以判断。毕竟,就连是否存在所谓的“科克波塔门”与这段戏剧性的故事(包括它的所有版本),在学界都存在争议。
不过这两位学者倒是都认为就使热那亚人作鸟兽散而言,朱斯提尼亚尼遭遇的意外才是主因。
朱斯提尼亚尼负伤了,这就是前文所说的意外。关于他是怎样负伤的,伤到了哪里,各种记载互相矛盾,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战场上的混乱。这位负伤的将领切切地请求属下带他撤离战场,进行疗伤。他的士兵就向报告,求取通往内城墙的一座小门的钥匙,尽管皇帝恳求朱斯提尼亚尼等到目前的危险过去,再离开前线,但是朱斯提尼亚尼及其军官不愿延迟离开的时间。朱斯提尼亚尼还许诺在伤口处理好后就返回这里。于是皇帝勉为其难地交出了钥匙。小门被打开了,朱斯提尼亚尼带来的士兵看到统帅撤离,误以为败局已定,甚至有一些人阵脚大乱,口不择言,高呼敌军已经攻入城墙。小门还来不及关上,热那亚人已经涌过小门,抛下皇帝及其麾下的希腊人,任其自生自灭。战斗还在继续。小门又被关上了。
拜热那亚逃兵所赐,奥斯曼苏丹抓住了这个天赐良机,派遣土耳其新军一举攻破了外墙。这时奥斯曼人发现科克波塔门上的塔楼上升起了己方旗帜,不禁欢呼起来,声称城市已被夺取。在皇帝还在劝说朱斯提尼亚尼时,听说科克波塔门被攻破了,立即纵马赶赴,在意识到无法夺回并关闭这个城门后,他带人返回了已被攻破的中城墙,尽管这时身边只剩三骑,但还是在无法拦下的己方溃兵中坚守不退。正好三骑之中有一位皇帝的堂兄弟,名为狄奥菲鲁斯,此时高呼殉国的口号,冲入潮水般的人群中,随即不知去向。皇帝见状,扔掉了自己的皇家徽章,与剩下的二骑一起冲向狄奥菲鲁斯的方向,从此,没有人再见过这位皇帝......
很快,防线一一瓦解。凡奥斯曼人兵锋所至,基督徒们不是投降,就是战死。守军已经不可能卷土重来,街头巷尾都是高呼城市陷落了的喊声。而奥斯曼军队根据己方的宗教传统,开始了劫掠。
大势已去,除开绝不离开家园的许多居民,和绝不临阵脱逃的军中勇士,人们纷纷设法逃生。金角湾成了最好的逃生出口,因为虽然海墙受到了奥斯曼人的进攻,但是侵略者的海军们大多正忙着登陆夺取战利品,无暇攻击基督教船只。人们纷纷登船逃命。基督教舰队的舰队司令阿维索。狄多麾下的水手用斧头砍断了保护他们如此之久的海上铁链(关于砍断铁链的方式,斯蒂文.朗西曼与罗杰.克劳利的记载又不同),满载着难民的舰队在狄多的带领下逃出生天。就连负伤的朱斯提尼亚尼也乘船出逃,成为漏网之鱼,幸运地抵达了希俄斯岛。然而这幸运是何等短暂,仅仅一天或两天后,他便不治身亡,并因为引发了热那亚士兵溃逃而给人留下了话柄。奥斯曼海军统帅召集没有参与劫掠的船只俘虏了还在金角湾内的基督教船只,发现其中多数都因为超载而无力逃生。
奥斯曼人抓了许多俘虏。一些俘虏的命运颇为离奇。例如,奥斯曼王子奥尔汗深知因为自己身为奥斯曼的皇位竞争者,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是不会放过他,及其家属与士兵的。于是他先是坚持抵抗,又是化装逃跑,却被被俘的同伴举报,惨遭斩首;敌视东正教的莱昂纳德总主教幸运地被当作普通人俘获,被热那亚商人赎走;主教伊斯多尔与乞丐互换了衣服,结果乞丐被杀,他则在被俘后,被热那亚商人认出并赎走。
尽管在这一天中,君士坦丁堡上演了一幕幕罄竹难书的罪行。但是对于这座城市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奥斯曼军队发动的到底是劫掠而非屠城。许多人可以在灾难之后,继续顽强地活着,哪怕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而他们能活得怎样,则取决于苏丹。
苏丹对平民表现出了相当的风度,在夜晚就下令停止劫掠。而按照宗教传统,劫掠本应持续三天。当然,到了此时,城内能被抢夺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甚至苏丹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后,还派兵保护了圣使徒教堂。因为他决定将圣索菲亚大教堂改为清真寺,于是将圣使徒教堂保留下来,作为替代品(尽管在1586年,它也被后人改为了清真寺)。这时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职位空缺,为了更好地统治东正教徒们,苏丹又经过一番波折,找到了反对教会共融的东正教学者乔吉奥斯(当时他已被卖为奴),要求东正教会将他选为新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并亲自为其加冕。不止于此,苏丹还将希腊臣民组成了一个以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为首的米勒特,米勒特制度是奥斯曼帝国根据臣民宗教信仰,将其划为不同社会团体,并实行自治的制度。也就是说希腊臣民属于东正教徒自治社会团体,虽然其领袖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效忠于苏丹,但是仍保有一定的自治权。苏丹甚至允许基督徒保留大量教堂,令多年后的奥斯曼回教法学家不能理解。
出版于1493年的Nuremberg Chronicle,描绘的是君士坦丁堡被穆斯林攻占40年之后的情形
苏丹对投降的拜占庭贵族倒是反复无常。例如,拜占庭皇子托马斯的次子安德鲁改信回教后,苏丹接受了他,后来他被称为“穆罕默德帕夏”。这是足见奥斯曼人在那个时代称得上宽容。但是卢卡斯 .诺塔拉斯的命运则令人倒吸一口凉气。苏丹曾允诺让诺塔拉斯担任君士坦丁堡的市长,后来却在别人的劝说下对他起了疑心。于是要求他将自己英俊的儿子(年仅14岁)送到宫中做苏丹的娈童。诺塔拉斯拒绝了,即便在他和儿子、女婿被逮捕后,也不动摇。苏丹下令将诺塔拉斯等三人处死。诺塔拉斯则要求苏丹先杀其他二人,,再杀自己,免得他们看见自己惨死而不敢受死。这位被人宣称说过“苏丹的头巾胜于天主教的教冠”一语的精明圆滑之人,最终却死在了苏丹手下,不能不得说是一种讽刺,也反映出苏丹对原拜占庭贵族们,乃至整个原拜占庭统治阶层的忌惮。有趣的是,据说苏丹后来后悔杀死诺塔拉斯,惩治了令他猜忌诺塔拉斯的人。这更显出天威难测,投诚的拜占庭显贵们或将终身如履薄冰。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君士坦丁堡这座城市本身,虽然破败潦倒的它不再是拜占庭的明珠,却成为了奥斯曼帝国新的首都。经过一次惨烈的战争,这座古老的城市浴火重生。苏丹大兴土木,迁来移民,使得凋敝的城市恢复了繁荣。在1481年苏丹死前,城内人口增加了四倍,又过了不足100年,人口剧增到50万以上。有一点值得注意,在重建后的君士坦丁堡中,有一个区叫“炮手乌尔班区”,这或许暗示了这位匈牙利工程师在战争中幸存,并定居于此,而非像一些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因为自己铸造的巨炮炸膛而死。
西方国家将为它们的短视付出代价,奥斯曼帝国难填的欲壑不会被一座君士坦丁堡填满,很快它的兵锋将扫向欧洲的深处。这并不是说只要西方国家援助了君士坦丁堡,就能阻止拜占庭和其它基督教国家的灭亡。而是说正因为它们对援助教胞的冷淡,奥斯曼帝国的战争机器才能更为容易地碾过巴尔干半岛,将基督教世界的东南部蚕食鲸吞。虽然这么批评它们有失公允,因为在许多现代人看来,将民族与国家至于宗教信仰之上是理所应当的,毫无必要为异国教胞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对于当时自诩为信仰守护者的各个天主教君主而言,实在是严重的失策。何况奥斯曼人中日中天之时,也确实扼住了威尼斯等基督教国家的咽喉。可惜的是,西方人并没有很好的地记住教训,他们反抗奥斯曼人的联盟也往往貌合神离。直到近现代文明的曙光初现,基督徒们才从奥斯曼的口中夺取了一些被吞噬已久的基督教国家。1832年,希腊才在各个基督教国家的帮助下正式宣布独立,重新建国。不过他们没能夺回君士坦丁堡。
虽然君士坦丁堡已经不属于希腊人,但是这座在1453年殊死抵抗的勇士之城,与那位怀着基督教悲悯观,平静地为国殉道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早已镌刻在希腊人的民族记忆与这首名为《你必将如闪电般归来》的歌曲之中了:
你将如闪电般归来
全国将尽情开宴
大海、陆地与天空
在你的闪电下
我会穿着白色的依附
再次触摸你
你的光与我的心
我有多爱你
万王之王帮助我们的王
施展仁慈,施展仁慈,天堂的上帝
君士坦丁 德拉伽塞斯 巴列奥略
蒙上帝恩典 罗马人的皇帝
圣罗曼努斯门下
骑着白腿的母马
四个β,施展仁慈,施展仁慈,马尔马拉,
博斯普鲁斯与黑色星期二
太阳颤抖,大地呻吟
君士坦丁堡沦陷,君士坦丁堡沦陷
众城之女皇,金门
还有红色苹果树下的紫衣贵族
城市是军刀,城市是枪矛
这座城市是整个罗马帝国的钥匙
圣母无声陨落,并未过多嚎哭
多少年以后这座城市又会属于你
圣罗曼努斯城下
你离开去了另一个地方
而一位天使将带你到这里
在合适的时候
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
未来礼拜时我们会重逢
希腊人在一起
君士坦丁 德拉伽塞斯 巴列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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